【访谈】2018.9.9吴雅琳教授接受敦行美术馆采访记录
吴雅琳教授接受敦行美术馆采访记录
(2018、9、9下午4:30)
敦:吴教授您好!您是怎么看待这次的展览主题——“纯粹”的?
吴:我想今天来到这里,我的关注范围不仅仅局限在这个展览上。我跟谭旭(广州敦行公共艺术设计院院长) 认识已经很久了,我是他的老师,他成立公司、成立美术馆这个过程我都是知道的。当时他跟我说过想做这样的一件事(成立美术馆),我听了非常兴奋,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美术馆落成之后,我今天是第一次来,所以我的关注点不仅仅在这个展览上,应该讲是借这次展览去更加深入、立体地了解这个美术馆,从硬件到软件、包括理念、人员配置、所做的展览范围等。
刚才跟一些艺术家作了个别的交流,包括对作品的一个直观的判断。我听策展人邱薇讲,你们做的应该都是青年艺术家的展览,从软件首先是人员构成上来看,这里的成员都非常年轻,从老板到员工都是,90后应该不少吧?
敦:基本上都是90后。
吴:对啊,吴老师一看,都非常年轻,对年轻人做事业我都非常欣赏,当然我也非常感慨,因为一对比自己就太老了是吧(笑)。我希望通过看《pure·纯粹》这个展能让我年轻,因为它传递给我的就是年轻人的生命力和活力。
敦:这四位参展艺术家之前本科都是版画出身,然后现在他们做的这个艺术形式方向已经不局限于版画了,您是怎么看待这个艺术创作方向的多样性的?
吴:这个话题其实是老生常谈了,这些年会经常讲到这个话题。首先我认为艺术发展到今天,用传统的模式划分,比方说分为“国、油、版、雕”,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这是肯定的。为什么呢?一个艺术家,尤其是有创造力的艺术家,他的能量、他的思想、他的情感,不是单单某一种媒介所能承载得了的。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打个比方,比如说是我,我有很多想法,我想表达我这个想法,光用雕塑我就不够,有很多我要跨越雕塑,雕塑是三度,版画呢?是二度,二度更局限,但是我的艺术思维活动已经到了时间的变化、心理活动的变化,甚至更多,四维到五维,甚至现在有人说到八维,有没有可能?完全有可能,但传统雕塑的媒介只能达到三维。
我跟那个艺术家李晓巧交流得比较多,刚才我一进来,谭旭带着我,一看到李晓巧的作品我就很感兴趣,当时谭旭还没介绍。首先他是版画出身,版画是二维的,可是它(李晓巧作品)在那里已经不是了,它已经有了时间的变化,因为它是流动的。刚才他跟我对话之后我更发现了一点,当代艺术有一个非常珍贵的品质,就是培养人的思维的活跃性跟丰富性。他跟我讲他用了一种什么媒介啊?我很感兴趣,他说他经常会采用一些过期的胶卷。
敦:过期的胶卷?
吴:(笑)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过期的胶卷去拍,然后去暗房冲洗(现在用数码就是另外一种手法了)。过期胶卷呢,它洗出来可能性就太多了,它有的过期两年、有的过期十年,冲出来的效果有着各种的可能性,或曝光不足、或曝光过度,都是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确定性。
敦:有一种随机性。
吴:对,不可控,这个不可控反而就造成了画面的很多意外,这个意外就很像我们烧陶瓷,我画成这样,经过窑变一烧出来,火候不同、放在窑的位置不同,烧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我画的时候是一样的,我把这个花瓶放这个位置,跟放那个位置,烧出来的色彩是不一样的。烧的是一千度还是八百度,烧出来的也是不一样的。这个不一样,不是画家能控制的,所以我们叫“窑变”,也就是烧窑的变化。刚才讲到晓巧这位艺术家,他说他用的这种旧胶卷、过期胶卷,拍出来的东西非常意外,我听了非常理解,我觉得我已经想象到那个令人兴奋的时刻了。艺术家只是选择,所以我说当代艺术,它给你无限可能性,而且这种东西是你自己原来所想不到的。当你用了这种媒介,当你懂得用这种媒介的时候,它多么丰富啊,它在你面前展现出多么妙不可言的世界啊,这让你的收获要比传统艺术家多得多,因为他打破了单一的媒介,并能引起头脑风暴。
敦:多了一种惊喜。
吴:可能性,叫可能性。因为它也可能不是惊喜,可能会觉得很恐惧,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你选择嘛。“国、油、版、雕”这个概念什么年代定的?应该也有5百年左右吧,文艺复兴之后,成立了美术学院,然后就有了这些油画、版画、雕塑等的分类(当时油画可能还是叫坦培拉?),用的就是这一传统的分类法,因为当时的自然科学和对材料运用等局限,使得艺术家的选择大受限制。西方传统中最有名的雕塑家米开朗琪罗,我经常举这个例子,米开朗琪罗用什么材料最多?卡拉拉的大理石。为什么?因为他的家就在附近,他所能拿到的就是这种石头,所以他就做了无数的大理石的作品,当然还有一些少量的青铜作品。假如米开朗琪罗活在当下,活在今天,他还仅仅只用大理石吗?你们觉得会不会?假如他依然还只会用大理石,他就不应该叫米开朗琪罗了,米开朗琪罗应该是一个非常有创造力的人。今天我们会产生那么多媒介,这么多艺术家跨界,用各种材料。这四个参展的版画出身的艺术家用的都是非版画的手段,因为他们活在当下,当下就是给你提供了材料的无数的可能性、媒介的可能性,包括人的需求等等的多样性。所以这些跨界是完全合理而且是必然的、必须的。
敦:您觉得现在有一些大学、院校设置了实验艺术、跨媒体艺术等院系,是不是对这种传统划分的一个补充?
吴:这个是一个过渡,只能说是一个过渡,就是美术学院的一个过渡时期所产生的一些专业。因为已经产生了很多值得你去思考的问题了。每一年我们毕业生的创作,你会发现同样一种思维,比方说综合材料,综合材料创作就不仅仅是在一个系产生。我们雕塑系当代方向,所有材料都能用,教育系有一个专业,一出来,也是综合材料;还有实验艺术系。按道理你是一种媒介一个系嘛,油画就油画系,雕塑就雕塑系,怎么综合材料会不是一个系,而是会在几个系同时出现呢?所以说这就是当前全国美术学院在发展和转型的过程中没法回避的一个现象,这些划分怎么理顺它,院长没办法、系主任没办法,只能靠时间慢慢去梳理它。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的预计是,“国、油、版、雕”消亡了,不再存在了。应该是二度、三度、四度或者说全部打散。回到刚才的话题,艺术家在时代发展到这样材料丰富的时代,单一的媒介是满足不了他的,他的作品要用多种媒介的综合才能反映、体现他的思想,所以就产生了这样的“纯粹”,这样的版画家的艺术呈现。
敦:以后这个专业的划分是会越来越难吗?
吴:不叫难,我觉得理顺就行。不要再叫“油画”了,不要再叫“雕塑”了,就是艺术、造型艺术或者说是视觉艺术。
敦:就像我们这个展的主题“纯粹”,它不单是形式上的纯粹。
吴:思想纯粹。
敦:所有的方向、所有的形式都可以表现这个“纯粹”。
吴:嗯。
敦:您是谭旭先生的老师,您怎么看待这种艺术生出来创立公司、创办美术馆现象的。
吴:谭旭是我的学生,邱薇其实也选过我的课,我也教过她几周课,他们两个应该讲在学生里我是很熟悉的。首先我对谭旭的评价就是——很优秀,这优秀呢包括他有担当,这是比较难得的。你说他做公司发展到今天,其实雕塑系很多学生也做过公司,可是他能够八、九年坚持做下来,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稳步前进。做公司你知道,其实很不容易的,要具备多方面的能力。在做的过程我们雕塑系的老师经常背后会说,谭旭不仅把公司做好了,他自己学术上还能有发展,也评上了副高职称,参加重要美术展览并能获奖,这都是非常不容易的。其实公司要做得好压力就很大,还有孩子的培养教育和家庭的平衡关系等。这些都要付出很多,也要顾及得很全面,所以我说他很不容易、很难得。当然他也得益于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丘薇。当他把家庭、事业、包括他自己的学术都做好理顺之后,他又向我提出,有想法去做一个美术馆。我一听很高兴!我不说好还是不好,我是很兴奋,为什么呢?因为我从来就很重视美术馆。假如你经常到一些文化先进的国家,你会发现,一个国家的美术馆其实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是对国民素质的提升的一个很重要的承载平台。一个国家假如有很多美术馆,那么这个国家的国民素质肯定是高的。我们中国人会经常被人家当笑话,什么熊孩子啊、熊大妈啊在国外没素质,其实有很多原因,但其中之一就是我们缺少美术馆。因为美术馆能提升民众的审美修养,审美教育它不单是艺术的审美,它其实包括关于人的一切美学。思想美、行为美、道德规范等,也即孕育、培养着美的人生观。这就是个美育的平台。咱们中国缺失这一块,或者说这种平台太少了,老百姓到哪里受教育呢?很多民众有时间就去打麻将、玩六合彩,假如到处有这种美术馆,而且是非盈利的,那将能逐步吸引广大的民众。像你们年轻,平常精力充沛,精力需要有发泄排遣的地方,要有一个地方去接受、承载这些精力和热情的迸发。如果有美术馆,观看了那么多有美感的或富有创造力的艺术,被吸引了,也就慢慢地会被它同化,甚至被它引领。所以当初谭旭提出要做美术馆,我觉得这其实是功德无量的事。当然首先一点,你肯定是要有所牺牲的,它首先是投入,而在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有什么收益的。
敦:这个美术馆是公益性的。
吴:对,他等于是为社会做了一件好事,这就是一种对社会的担当,一个能担当的人无疑是一个男子汉,真正男子汉。有很多人有钱,赚了很多钱,比他富有太多了,但他们想不到这一点,他们也看不到这一点。
敦:一个艺术生出来赚钱之后首先想到的还是回归艺术。
吴:他利用他学到的知识来为社会做贡献,所以这个美术馆、包括图书室都是。一进来我就想看这里有多少藏书,将来观众来看看美术作品、也能看看书啊翻翻画册。
敦:您觉得在创业和创作上该怎么平衡。
吴:刚才在路上谭旭也跟我聊到,他还要争取在学业上进一步的提升。我是觉得一个人其实时间、精力都是很有限的,每天就是二十四小时,要分多少给公司、分多少给学术上的发展、分多少给家庭,是有限的。可是谭旭他却永不停步(笑),这个真不简单,三十六岁。
敦:精力旺盛。
吴:精力旺盛是一回事,最主要是对自己有高的要求。所以我作为他的老师,也作为长辈,我很欣赏他,同时,也要他悠着点,要注意身体,路要一步步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敦:要劳逸结合。
吴:对对。